陆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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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靖苏】《梁史·三百一十九》(2)



不过是微微休息了一阵,便已是快过了卯时。日头跃上承露台已逾三尺,整个温调殿上都雪亮一片。天色迷漾中微风还能把早梅吹散了,一片片地卷进殿里。到底是早春的风,乍暖还能还寒,吹得长明灯的一点儿火光摇曳,照在案几上却不见得一点儿光。

梅长苏在衾被里蜷缩了一会儿,迷瞪地睁开眼望了一眼天光。萧景琰的背影遮在帐前,正拾着一件外袍。因是逆着天光,到底只能瞧见模糊一个黑影,随着抬手激起一串串佩环声响。萧景琰不愿有旁人进来打扰,也向来不大喜欢大梁靡靡已久的繁缛礼数,因此自己取了衣服来穿,也没有召宫人进来伺候。大殿里还是空无一人,静悄悄的,除了这一点儿声响便只有屋外的风声。风吹得寒灯摇晃,照得帐子里也是光影憧憧。

梅长苏冰冷的手突然伸进萧景琰的袖摆里。萧景琰在战场磨了数十年,反应极敏捷,电光火石间就把那手腕一把捉住了。梅长苏到底病得久了,手指柔弱无力,握在手里只一团玉软花柔,萧景琰深怕力道稍稍大了,就要把那冰肌玉骨捏疼了。

他回过头,看了一眼仍靠在枕上的梅长苏,斜倚着的那人嘴角噙着笑望着自己,青丝勾勒出削瘦的肩膀。

梅长苏微微一挣,手脱了出来,却是划过萧景琰的袖摆把他手里那条腰带取了出来。

春风到底有些薄寒,一阵风卷着落梅吹进来,那长明灯也是烟穗摇摇,似明似灭。梅长苏中衣外头只批了那件袍子,在风中越发显得丰肌弱骨。他手肘撑着玉枕,握着腰带的手指冰凉,环住了萧景琰的腰。

萧景琰张开手臂,任由得梅长苏替他系上了腰带,顺势把人一把拉入自己的怀里。“小殊要替我着衣?”他沉声笑道。

梅长苏不以为意,反而解了自己身上的那件龙袍。他手腕虚软,哪有力气,只是轻轻一展,给萧景琰披上了。他缩在萧景琰怀里,吃吃笑道:“陛下,之前替你脱的,如今替你穿上,可不是应该?”一双俏目在萧景琰身上扫了一圈,抬了抬下颌,示意萧景琰把手臂展开。

萧景琰哪敢让他动手,笑着把梅长苏揽住了,自己把臂膀套进袖口里,口中却笑道:“林少帅何等脾性,我可受不得。”

梅长苏轻轻一笑,由得他抱着自己,却是倚在他怀里替他系着衣带,口中话语轻柔。“你是陛下,苏某是臣子,怎么就不敢了。”梅长苏声音轻柔,语调却蛮横得紧,萧景琰从这话中听出来了几分赤焰少帅的骄纵,不觉展眉大笑。

他虽有些日子未曾驱马骑射,但毕竟是壮年,臂力尚佳,一伸手就猛然把梅长苏横抱了起来,放回到了榻上。天气毕竟还冷,萧景琰担心他着了凉,又取了阴沉木楠木衣架上的青袍,拾了起来给梅长苏裹住了。果然还是青衫最称这玉骨,长明灯影下,梅长苏乌发如云洒在他手臂上,眉眼像画上去一般,真是一派良辰美景赏心悦目。萧景琰随他坐在床沿边上,眼中满是柔情蜜意,低声道:“林殊是林殊,梅长苏是梅长苏,怎么能一样呢。”

梅长苏微垂了垂眼,叹息地一笑。“怎么能不一样呢。”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反是轻轻一笑。

萧景琰伸手替梅长苏把身上的袍子拢住了,低头替他系起了腰带。


外头天色已经大光,殿外有些嘈杂的人声,掺杂在风声里,簌簌然随着早梅的枝叶抖动,倒是让人分辨不出来到底是风声还是人声。那声音又大了些,萧景琰却充耳不闻,还是含着笑替梅长苏系着衣袍。梅长苏抬了眼,疑虑地去瞧了一眼,也没看到殿外有人影。倒是高湛推开了侧壁的殿门。

他汲汲踏着碎步进来了,跪伏在殿下,嘴中请了安。“陛下。”

萧景琰抬头看了一眼,见高湛手里托着药碗,外头还跟着一个太医,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,把梅长苏扶了起来:“是了,到了喝药的时辰了,高湛不提醒,我都忘了。”

他分开帘子,从鸿羽帐子里走了出来,把高湛托盘里的药碗端了进来。

外头果然已是日头大盛,日光照在殿前,落下一片白。随行的宫人也都跪在殿下头,把昨夜的蜡烛都撤下了,换上了乌术香炉。

梅长苏接了药碗,看着澄乌的一碗药,瘪了瘪嘴,刚尝了一口就把碗拿开了。“怎么这般苦。”梅长苏的脸皱成一团。萧景琰看了不觉偷笑,他从帘子外把蜜饯也端了进来,哄了几句:“你从小怕苦,一点儿也没变,等会喂你一颗金丝蜜枣,快喝下去吧。”

梅长苏听了,只得叹了一口气,一口口把药喝尽了。

宫人都跪在阶外,隔得远,两人在帘子里倒还清净,梅长苏放了药碗就即刻吃了几颗枣儿,口中不觉抱怨道:“没想到蔺晨离了金陵,我还要喝这般苦的药。”

萧景琰怔了一下,突然抬起来了眼,虎目中微微含着精光,沉声道:“你府上的医生不在?”

外头风动梅叶,发出沙沙之声。梅长苏与萧景琰对坐了一会儿,终于笑了,说道:“你还是想知道。”鸿羽帐子里都盛了清光,温调殿就像浸在水里。梅长苏淡声道:“他去夜秦了。”

萧景琰手中一紧,握着梅长苏手臂的手劲一重,又即刻反应了过来,放开了手,抬起眼时早敛了眉间神色:“他去夜秦做什么?”

梅长苏淡淡答道:“夜秦起叛,实在宫禁内乱,阋墙争位。若诛放其中一主,以劫制朝廷之术,则另一主必定携国归化,扶伏称臣。”萧景琰垂首望过去,刚刚那略一用力,就在梅长苏葱白的手臂上烙下了几个指痕,一时半会倒是消不掉了,此刻印在那儿,倒是刺眼。梅长苏却仿若未见,嘴角含着笑意继续说道:“如今天下方定,大没有必要兴兵起伐。”

萧景琰问道:“这么大的事,你就让他私下去办?”

“暗杀一事诸多变数,还是私下办的好。”梅长苏含笑道。

萧景琰听了,半晌沉吟不语,忽然抬起头来,然后笑着说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
两人谈了一时话,太医在阶下叩了头,要替梅长苏去血。梅长苏从鸿羽帐子里把瘦弱一截胳膊伸了出去,那太医取了药箱里的医刀,在太阴、厥阴两处各割了一道口子,任血一滴滴地顺着白皙的臂膀流到地上的玉碗里。梅长苏血热身寒,久疾缠身,这去其瘀血活其血络的方子倒是对症的,只不过长久下来也经不起虚亏伤身。梅长苏捋起袖子,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已然尽是累累伤痕,萧景琰只是看一眼就觉心痛。不禁把梅长苏的肩膀搂住了,让他靠在自己怀里。

他垂首问道:“疼吗?”

“不疼,”梅长苏一笑:“哪里会疼,早就习惯了。”

萧景琰听得眸色晦晦,看那滴下来的血汇进玉碗里。血滴得极慢,梅长苏闭目倚在那儿养神,眉间轻轻拧起。萧景琰望了一会儿,默然无声,却突然从那太医手里取了刀,也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。他这一刀下去,自己还没来及感觉,反倒是梅长苏惊叫一声,神色慌乱地扑了过来。

梅长苏显然受了惊,他死死把萧景琰的手臂抓住了,想要碰又不敢碰,手足无措地把太医从帘子外揪了进来。

萧景琰挥手把太医赶了出去,搂住了惊惶失措的人,嘴里笑道:“你不是说不疼吗?”

梅长苏一抬眼,眼角通红,显然是气极了,“你若不割,我便不疼,你割这一道,痛杀我了。”他说完这话,抑制不住自己恼意,蓦地又扭过了身子。

这一句话听得萧景琰心中一动,回味之处,只觉得心中便似含了蜜,实在甘甜无匹。他好声好语地哄了一会儿,硬是把梅长苏的身子扳了过来。梅长苏毕竟体弱,哪有那样的牛力气,被萧景琰死死地按在了怀里。萧景琰垂首,笑着吻了吻鬓尖,温言道:“小殊别气,我只不过想同受受这苦罢了。”

梅长苏也是有脾气的,听了这话就咬了牙,用手肘捅了一下。他下手没有力气,萧景琰哪里会怕,把人死死搂住了。梅长苏挣脱不开,只得叹息道:“让人省点心吧。”他这一声轻叹,折人心弦,萧景琰听了眼中神采大盛。自然是欢喜的。他笑着应道:“不再同你闹了。”

“闹得少了吗?”梅长苏口中轻语。垂下来了眼,从枕边上摸出一块手巾,缓缓替萧景琰拭去手臂上的血水。外头人都跪的远,也都听不见。他们二人耳鬓厮磨轻声相对,萧景琰是不惧的,梅长苏到底还是有些顾忌,他一只手滴着血,另一只手自然顾着萧景琰的伤口。修长的颈脖柔顺地垂着,替萧景琰小心处理伤口,轻声说道:“当年你还和我闹成那样,其他的自是不值一提了。”

萧景琰也想起来了:“是卫铮一事。”他搂着长苏笑道,“是吵的凶,真是委屈你了,小殊。好在和好如初,不然如今我可要悔恨难当了。”

梅长苏垂头不语。

凝神望了一会儿,萧景琰眼含笑意,凑在他耳边说道:“小殊,世间万事,天上地下,只要你我同担,哪有过不去的难处。”

梅长苏手指一颤,血抹在了帐子上,划了一道红痕。艳丽娆媚地罩在帐顶。梅长苏心中激荡,颤声道:“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一句话,无论何事,我不会让你为难。”

两人相偎相倚,心中反而坦荡,这一殿长明灯随风摇曳,帐子里的两人却不用多说一句。


待到梅长苏回清平侯府之时,便连卯时都过了。外头的日光照在承露台,早春的露水还没结起来就化开了,顺着台柱流了下去。

萧景琰任宫人为他穿衣戴冠,早朝不能荒废了,闲事倒还能听听他的奏禀。只听高湛边替他着靴,边跪在那里说道:“陛下,上元的贺礼送过来了。”

过几日便是上元群宴,原是要在五彩结凤楼重新起一座楠木小楼,大张灯烛,摆二日俗文变讲,于高台置办宫宴与民同乐,这也是从梁灵帝时传下来的。只不过萧景琰对这等铺张奢费的遗风甚是厌恶,连梁灵帝每次宫宴必升空放起的木鸢都烧了,今年的上元宴也就摆在了宫里。工部在德妃的昭阳殿里支了五色帐篷,挤挤挨挨地置办了椅榻,便算是过节了。

高湛跪在那里,把之前报上来的礼单呈送上去。萧景琰反正无事,接了过来,看道是:“上用的青骢御马二十匹、上用玉如意十只、上用缠丝金带十只、上用妆缎蟒缎十二匹,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五十匹、珍珠十斛、龙脑十斛。”

今年朝臣们倒是摸准了萧景琰的脾气,把这贡礼一削再削,去奢省费,礼单倒比往常少了三尺有余。萧景琰不禁笑了,他倒是不生气,只把礼单扔还给了高湛怀里,说道:“这事礼部依例便是了,何必通报。”

高湛把礼单接了,叩头应了声,就要退下。

萧景琰想了想,突然又出声把人叫住了:“往年上元,除宫中朝贺,郡侯宗室,也都有贡贺。”他言笑晏晏,问了一句:“今年清平侯府所收礼单如何啊?”

高湛俯身在地,一五一十答道:“是青骢御马十匹、玉如意五只、缠丝金带五只、妆缎蟒缎十匹,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五十匹、珍珠十斛。”竟只比御贡少上一份。

这话音刚落,看高湛答得顺溜,萧景琰倒有些惊讶,不觉笑了:“你倒是清楚。”

高湛干笑了几声,赔笑着说:“陛下说笑了,早先陛下便让司药文、令二人负责侯府药膳,宫人们时常走动罢了。”

想了一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,萧景琰点了点头,笑着道:“就你机警。”他抬了抬手,让宫人重又整理了衣襟腰带,不经意道:“送到西宫的龙脑倒还多一份,抽一例送到清平侯府吧。”

如今元佑已是四年,若说这满朝臣子,被开朝的新政整治了一番之后,都不敢攀附趋炎,能称得上势焰熏天的,便只有清平侯一人。这清平侯是渝梁之战积攒了军功的,全胜而归,即援以封侯大将军之位,荣宠已极。虽是元佑二年辞禄而出,但到底袭了虚爵,又和军门有过命交情,军里倒没有不俯首听命的。

听闻这话,高湛一怔,心念转动,没有琢磨出个深意来,半晌不知如何回话。

没有得应,萧景琰回头望了:“怎么了?”

高湛这才磕了头,答道:“老奴领命。”

衣冠周正,萧景琰抖了抖龙袍的袖子。高湛早知二人情事,在他面前萧景琰也一向不遮不掩,笑了一笑:“朕与清平侯到底与常人不同,朕便格外恩重些又如何?”

他这话说完,又不觉大笑,一时之间倒是情得意满。他与梅长苏情感极深,话及出口,心中不免缱绻,面上的神情倒是热烈。

高湛也随之一笑,口中称道:“陛下说的是,老奴现刻便遣人送去。”

日上三竿,正是要去承明殿上朝之时。外头天色豁然开朗,碧空万里,更无片云,天风浩荡。萧景琰只步出暖殿,便觉神清气爽,倒是真的天光飒然。高湛备好銮车,又在耳边通禀了一声:“陛下,御史台蒋凌云已经在外跪了有一夜了。”

萧景琰一怔,倒也瞥见了那个绛色官袍的身影,跪了一夜,到底是萎靡了,此刻已然上不得朝,估计要被太医抬回去歇上好几日。

这个蒋凌云是个入朝不久的新官,蔡荃才拔不久的孝廉,年纪轻得很,有些志气,进了御史台写折子。年初就曾上了奏本,弹劾清平侯以智诈自立,不由仁义之道,阿谀时主,媚上无度,作长夜之乐,陷君于奢侈,取累于荒淫,致国于倾危。文采倒是不错,萧景琰看着得了几声笑,之后只罚了他三月俸禄了事。倒也没有怎么处置他。

谁想到这人心志弥坚,起了谏臣的气性,竟对着这事不依不饶了起来。梅长苏的车子才刚进宫,这人便在温调殿外头跪了一夜。萧景琰到底是有气度的明君,也不至于为了几道折子把人贬了。只不过蒋凌云这人言辞无度,到底有些恼人,之前那几次萧景琰也没怎么搭理他,放着他在屋外头跪着,只当没听见。

这一天日头正好,春光回暖,萧景琰反倒心情有些好。他看了一眼,不禁笑了:“呈上来让朕看看,都说了些什么胡话。”

高湛叩了头,领命下去了。


-TBC-

为什么就没人相信是甜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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